这时，两人已经走到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下的操场边。大丈夫掏出了手机，用了很具丈夫气概的姿势果断地看了一眼，就道：“快到十二点了，去操场走一走，等熄灯后再进去？”
语气很硬，建议便成了命令。晓晴低着眼、乖乖儿的点点头，完全一副为了遂人心愿、消人怨气而唯命是从的样子。沈浩很注意的看了一眼长久以来一声不吭的她，便带着她走进操场。
“先前，我有些情绪失控。”他像是误会了，他以为她一声不响是因为在生他的气呢！所以，此番话也像是在解释以求她的原谅。
“没关系，这没什么。”她说。如果你还需要发泄，尽管发泄好了，我受得了！——这是她的心声，却不知道该怎样婉转的向他表示，‘发泄’这个词很可能又会刺伤他，因此，这个心声便留在了心里面真成了心声。
走了几步路，他又道：“在这里，你是唯一知道我的过去的人。”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连忙向他表白，主动迎合他的意思，生怕他为此担心。
“为什么？”他突然停下来，把她望着。
“不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回答得还算聪明，因为她留意着了他的剑拔弩张的警惕和容易受伤的自尊。
在他长吐了一口气之后，晓晴又跟着他开步前行。
两人走到云梯面前。沈浩背靠着云梯，展开双臂反手挽着云梯上的铁栏杆。晓晴也依着云梯，站在他身边，觉着云梯真是好，可以稳稳当当的靠着它，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在转动似乎已经酸胀了的颈项。她能感觉出来，气氛真的松弛了下来。
“能告诉我你妈妈的事吗？”她想着想着就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呢？”语气有些不耐，是对于这个话题不耐还是对她不耐？顿了片刻，他似乎感觉自己过于生硬了，便又解释道：“其实，她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大懂事。”
“她长得漂亮吗？”
“儿不嫌母丑。小的时候，我认为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她长得像你吗？”
“应该是我长得像她。”他转过脸来纠正她的语误，于是，两人都轻笑起来。他从云梯间腾出一只手来，在脸上指点着介绍道：“我脸上中间这一部分都像她，除了两边的腮帮子和耳朵，包括发际和下巴都像。”
“她长得一定漂亮啦！”她惊叹道。
他笑了笑，理解了这句惊叹背后的好一个恭维。
“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好母亲。”她说。
“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漂亮吗？”
“可能有这层原因，我总是对漂亮又善良的人抱有好感。但主要是——”这时，她便望着他，道：“因为你，我能从你身上看出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吗？”他突然轻笑了一下，道：“你听说过‘憨娘养尖子’这句话吗？”
“你不能这样说，那个时代的女人，你又能要求她什么？你出生的时候也正是□□的鼎峰时期吧。那个时候，全中国凡是有能力的、正直善良的人都在受迫害，还不要说像你妈妈这种又柔弱、又善良的人了。并且她又拖着你，当然就更苦了，顾忌也更多了。别人欺负你们，她也就只有忍气吞声了，还敢跟人争吗？那不惹祸上身啊？”
“你好像对□□很了解似的？”
“当然啦。”这时，她便噘起了嘴唇，低着眼，很伤感的道：“我爸爸妈妈就受过迫害，我爷爷奶奶就是在□□抄了我们家以后上吊死的。”
他轻点着头，同情地望着她。
“不说这些了！”她突然扬了扬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再说我都要哭了。”事实上，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儿湿润了呢！这时，他的眼睛朝着女生楼的方向望瞭望，晓晴想他在盼着她回去了，就对他道：“我该回去了。”
“还没熄灯呢。”他强撑着说。
“不用等了，我们看楼的张婶，她的麻将没打完是不回来的。”
“她这么放肆啊！看来，她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说什么呢！她是李校长老家的远房亲戚，按辈份来算，李校长还要管她叫姨婆呢，别看她年纪跟李校长差不多。”
“难怪呢！你们B幢的女生可真有福气啊！”他很是羡慕的道，顿了一下，他又突然问道：“哎，你们张婶的老公死了没有？”
“你问这个干嘛？”
“没死就叫他来，把我们楼的老爷子给下放了，我们D幢的男生现在强烈需要校长的远房姨公来看楼。”
晓晴忍俊不禁，‘噗哧’一笑道：“你们联名上书啊！没提申请，谁理会你们啊！”
笑了之后，她就体贴地说：“我得回去了，不然你进不了楼了。”
“你放心，我随时随地都能进去。我只需要敲敲老爷子的窗子，叫‘老爷子，买方便面！’老爷子就放我进去了。”
这个情节不生疏，班上的男生大都讲过，不过，他们讲的基本上是买烟，而不是买方便面。她就笑问：“你干嘛要买方便面，不买烟呢？”
“他那里没有我要抽的烟。”
这时，她记起花二奶观察沈浩抽烟时的那种肃然起敬的神情，感觉他的烟很有来头，就问他抽的什么烟？
“精玉溪。”
“多少钱一包？”
“市价是五十多块钱。”他若无其事的道。
她听着不觉心内一沉，五十多块钱呐！就是当大老板的姨爹也顶多不过逢年过节的抽点三十多块钱的大中华。他的钱再多，能比得过大老板吗？还说他贫贱不能移，单是吃饭和抽烟两条，他就真够辉煌了！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就神神秘秘地向她坦白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这烟是工作烟，冒牌货，我们公司在地下烟厂订购的，每年都要进好几十箱，专门拿来装点门面，糊弄客户。每次回去，我都要带几条来，免得我另外花钱。”
这时，她又觉得太亏了他，就于心不忍的道：“既然是冒牌货，就不抽了吧。本来抽烟就对身体不好。如果你真要抽，还是花点钱买真的来抽吧。”
“你放心，这烟丝的质量还算过得去，至少能抵塔山。”
“不管质量好不好，抽烟总是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少抽点，最好是不要抽。”
他突然专注地望着她，望得她心儿扑扑乱跳。她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越位了。他问：“你在管我了？”
“我是在关心你。”她解释说：“把你当朋友。”脸臊得热辣辣的，幸好光线暗，不然他定能看到她脸红了。
“当男朋友？”
她瞪了他一眼，发恨申明：“朋友！”
“你干嘛不承认呢？你本来是喜欢我的。”
“我没喜欢你。”
“你们女孩子就爱说反话。”
表哥也这样说过，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任何一个男孩子都会说。而这时，表哥的样子就从心底深处（他一直就潜伏在她心底深处，搅得她心绪不宁、左右不是、瞻前顾后、无所适从）浮现出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思念她吗？早上才跟他分手，晚上就跟另一个帅哥拍拖，她并不是真的这样坏啊！表哥应该清楚，她不是为了面前这个人才跟他分手的。……现在已经十二点过了，每天晚上他都要等她来入梦，他等不到她，会出来找她吗？说不定他已经看到他们了！正在梦里伤心呢！说不定他就在他们面前，望着她哭呢！只是她听不到而已！
她已经很悲哀了，心已经碎了。
“你在想什么？”沈浩问，她猛然醒悟，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我在想——，你认为，人有魂灵吗？”
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让他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下，表情认真，给予了问了蠢问题、正自后悔不迭的聪明小姐以充分的尊重之后，又更认真地、深思熟虑地说道：“我觉得，对‘魂灵’要看怎样来理解。我是不相信有魂灵的，不过，我相信有精神。精神是人的主观意识赋予的，对他所能感知的所有的事物。如果把精神理解成魂灵，就可以说有魂灵了。”
“小时候，我总是在幻想我的父亲，希望能够梦见他，在被欺负的时候，他能出来帮助我。但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帮助。如果真有魂灵的话，他应该是会出来的，你认为呢？他的魂灵不出来，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个人，就对他没有产生出什么感情，”
“你真的对你爸爸没有什么感情吗？”
他怔怔的望着她，想了想，就道：“我说的是相处之后产生的感情。”
“但是，我还是觉得，不管有没有相处，都应该有感情。我虽然从没跟我爷爷奶奶生活过，但我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我觉得他们一直就在我身边保护我。尤其是我在比较危险的情况下，我在心理上就更依赖他们，这个时候，我爸爸妈妈在我心目中倒没有多大作用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许吧。可能你父母经常跟你谈起他们，他们的形象就在你心中具体化了。”
“你妈妈没有经常跟你谈起你爸爸？”
他低垂眼睑，落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怕惹她不高兴，也不敢问她。”
她理解的点点头，感受到他的悲凉，更感受到他的母亲对往事不堪回首的无奈和悲凉。他深吸了口气，落寞的眼睛四顾而望。她安慰他说：“信教的人去世的时候，人们总要祝他：愿上帝与你同在。我觉得，这句话适合世界上任何一个去世的人。不管他有没有信教，都应该祝他：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边念，她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副虔敬的样儿。
他望着她，慢慢的，他的落寞的眼睛里有了光和热，他若有所思地道：“对，他应该与上帝同在，无论我能不能感受得到他。愿上帝与你同在，爸爸！”他虔敬地闭上眼睛，也在胸口上划了十字。“很难以想象，”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以前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他了！他好像就在天上，就在我的身边！爸爸！你真的就在我身边吗？一直在我身边吗？阿门！愿您永远与我同在！爸爸！阿门！”他深闭了眼，在胸前划着十字，声调里有着未能抑制住的颤抖。
然而，始作俑者却怕了，听他若有其事的已经感觉到他的父亲——一个亡魂就在他们身边荡来荡去的，谁不怕呢？她紧紧的贴着身后的云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呢？”情绪平复之后，他在黑暗处终于睁开眼问她，却不待她回想，就道：“我说的是万物都有魂灵，这个魂灵是人赋予的，没有感受就不能产生。就像我刚才，——对不起，父亲，我要拿你举例，你就当我是在进行学说讨论吧！”他对空气中他的父亲道。于是，已经在逐渐松弛的背部肌肉又兀自紧张起来。“我以前没有感受到我的父亲，所以我感受不到他的魂灵的存在。现在我感受到了，他的魂灵就出现了。所以，魂灵来自于人的感受。人的感受是付诸万物的。它可以是人对身边事物所产生的感情，进一步对它所具有的某种特性的一种人性化的感悟，因此万事万物都有魂灵，就是古人说的‘万物皆有灵性’。所以，魂灵不只人才有，所有的东西都有。”
不知怎的一回事，晓晴听着这种似是而非的无神论的独家之辞，却更加害怕起来。原本她只是害怕（在这里，这害怕也不外乎是一种担心）表哥的魂灵发现他们，现在，却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害怕。当听到所有的东西都有魂灵，她便神经质的连忙把手从云梯中抽出来，离开本来是精神依靠的云梯，而直楞楞的凭空站着。
“干什么呢？”他问道。
“我觉得你说得有点儿吓人兮兮的。”她承认得谦虚谨慎。
沈浩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怕了？”
“我怕什么呢？！”她又矢口否认。
“想不到你的胆子这么小，到我这儿来吧。”说着，他便去拉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当他一握住她的时候，她心内就忍不住一个激凌。但她是有勇气的，当她害怕的时候，她就更要强撑到底。因此，她强迫自己让他拉着，但并没有让身体依着他手上的劲儿向他倒去，同时，她坦白说：“你的手好冰啊！”
“就像死人的。”他在幽暗的树影中对她说。
“你别吓我！”她用了劲儿叫道，同时，她又拿出一整套嗔怒之下的连贯动作：使劲儿一跺脚，外加使劲儿一甩手。但这次他握得她太紧了，她没有将手甩脱出来。
“但我的怀抱很温暖。”他说着，又加大了劲儿一拉。在刚激动之后，底盘还没站稳，她不提防便扑倒在他怀里。他拥紧了她，跟她耳鬓斯磨。他说：“你太好、太好、真的太好！”他用濡湿的眼睛亲吻着她的脸，他用深沉的爱恋灌注着她的心田。
可以说，他的怀抱并不温暖，他的西服冷冰冰，他的脸也冷冰冰，只有他的颈部和他口中的气体是热的——这两个地方的温度安慰了她，让她稍感踏实。并且，她着实感动了——她该怎样来回报他的爱呢？
这时，手机又在叫了，叫了好半天，沈浩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你的电话。”他说：“我的关机了。”
难怪一晚上都没有人——女孩子！给他打电话呢！为什么呢？单纯的因为不喜欢二人世界被打扰吗？心内有些不安的疑惑——不过，这时容不得她细想，她就掏出了手机，离开沈浩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她听到了表哥的声音！心内一阵狂跳，便又走开了几步。
“好妹妹，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他说，睡意未消的呢哝中融着浓浓的伤感。于是，她直觉到了什么，全身肌肉都收紧了。“我梦见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男的，好像就是你说的‘白马王子’。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他还拥抱你。我见着他拥抱你，心里好难过，难过得就像得了心肌梗塞要背气了。”
……
“我本来不该给你打电话的，我心里堵得慌，就忍不住给你打了。”
……
“你现在在哪里？”苦闷没有得到安慰，他转而又问道。
“在寝室里。”她沉着地回答。
“你在睡觉吗？”
“嗯。”
“但我听不出来你在睡觉。”
“我一直没睡着。”
“你还好吗？”
“还可以。”
“我也是。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但我也觉得你说的对，也就不太难过。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做了这个梦，还活灵活现的，好像真的一样。所有的东西、甚至每一根树都看得清清楚，那匹马的样子到现在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什么样子？”
“瘦高瘦高的——不，我不跟你说了。你打听我的后继人的样子，不是想依葫芦画瓢去找他吧？好吧，妹妹，我不再打扰你了。你好好的
语气很硬，建议便成了命令。晓晴低着眼、乖乖儿的点点头，完全一副为了遂人心愿、消人怨气而唯命是从的样子。沈浩很注意的看了一眼长久以来一声不吭的她，便带着她走进操场。
“先前，我有些情绪失控。”他像是误会了，他以为她一声不响是因为在生他的气呢！所以，此番话也像是在解释以求她的原谅。
“没关系，这没什么。”她说。如果你还需要发泄，尽管发泄好了，我受得了！——这是她的心声，却不知道该怎样婉转的向他表示，‘发泄’这个词很可能又会刺伤他，因此，这个心声便留在了心里面真成了心声。
走了几步路，他又道：“在这里，你是唯一知道我的过去的人。”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连忙向他表白，主动迎合他的意思，生怕他为此担心。
“为什么？”他突然停下来，把她望着。
“不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回答得还算聪明，因为她留意着了他的剑拔弩张的警惕和容易受伤的自尊。
在他长吐了一口气之后，晓晴又跟着他开步前行。
两人走到云梯面前。沈浩背靠着云梯，展开双臂反手挽着云梯上的铁栏杆。晓晴也依着云梯，站在他身边，觉着云梯真是好，可以稳稳当当的靠着它，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在转动似乎已经酸胀了的颈项。她能感觉出来，气氛真的松弛了下来。
“能告诉我你妈妈的事吗？”她想着想着就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呢？”语气有些不耐，是对于这个话题不耐还是对她不耐？顿了片刻，他似乎感觉自己过于生硬了，便又解释道：“其实，她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大懂事。”
“她长得漂亮吗？”
“儿不嫌母丑。小的时候，我认为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她长得像你吗？”
“应该是我长得像她。”他转过脸来纠正她的语误，于是，两人都轻笑起来。他从云梯间腾出一只手来，在脸上指点着介绍道：“我脸上中间这一部分都像她，除了两边的腮帮子和耳朵，包括发际和下巴都像。”
“她长得一定漂亮啦！”她惊叹道。
他笑了笑，理解了这句惊叹背后的好一个恭维。
“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好母亲。”她说。
“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漂亮吗？”
“可能有这层原因，我总是对漂亮又善良的人抱有好感。但主要是——”这时，她便望着他，道：“因为你，我能从你身上看出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吗？”他突然轻笑了一下，道：“你听说过‘憨娘养尖子’这句话吗？”
“你不能这样说，那个时代的女人，你又能要求她什么？你出生的时候也正是□□的鼎峰时期吧。那个时候，全中国凡是有能力的、正直善良的人都在受迫害，还不要说像你妈妈这种又柔弱、又善良的人了。并且她又拖着你，当然就更苦了，顾忌也更多了。别人欺负你们，她也就只有忍气吞声了，还敢跟人争吗？那不惹祸上身啊？”
“你好像对□□很了解似的？”
“当然啦。”这时，她便噘起了嘴唇，低着眼，很伤感的道：“我爸爸妈妈就受过迫害，我爷爷奶奶就是在□□抄了我们家以后上吊死的。”
他轻点着头，同情地望着她。
“不说这些了！”她突然扬了扬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再说我都要哭了。”事实上，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儿湿润了呢！这时，他的眼睛朝着女生楼的方向望瞭望，晓晴想他在盼着她回去了，就对他道：“我该回去了。”
“还没熄灯呢。”他强撑着说。
“不用等了，我们看楼的张婶，她的麻将没打完是不回来的。”
“她这么放肆啊！看来，她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说什么呢！她是李校长老家的远房亲戚，按辈份来算，李校长还要管她叫姨婆呢，别看她年纪跟李校长差不多。”
“难怪呢！你们B幢的女生可真有福气啊！”他很是羡慕的道，顿了一下，他又突然问道：“哎，你们张婶的老公死了没有？”
“你问这个干嘛？”
“没死就叫他来，把我们楼的老爷子给下放了，我们D幢的男生现在强烈需要校长的远房姨公来看楼。”
晓晴忍俊不禁，‘噗哧’一笑道：“你们联名上书啊！没提申请，谁理会你们啊！”
笑了之后，她就体贴地说：“我得回去了，不然你进不了楼了。”
“你放心，我随时随地都能进去。我只需要敲敲老爷子的窗子，叫‘老爷子，买方便面！’老爷子就放我进去了。”
这个情节不生疏，班上的男生大都讲过，不过，他们讲的基本上是买烟，而不是买方便面。她就笑问：“你干嘛要买方便面，不买烟呢？”
“他那里没有我要抽的烟。”
这时，她记起花二奶观察沈浩抽烟时的那种肃然起敬的神情，感觉他的烟很有来头，就问他抽的什么烟？
“精玉溪。”
“多少钱一包？”
“市价是五十多块钱。”他若无其事的道。
她听着不觉心内一沉，五十多块钱呐！就是当大老板的姨爹也顶多不过逢年过节的抽点三十多块钱的大中华。他的钱再多，能比得过大老板吗？还说他贫贱不能移，单是吃饭和抽烟两条，他就真够辉煌了！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就神神秘秘地向她坦白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这烟是工作烟，冒牌货，我们公司在地下烟厂订购的，每年都要进好几十箱，专门拿来装点门面，糊弄客户。每次回去，我都要带几条来，免得我另外花钱。”
这时，她又觉得太亏了他，就于心不忍的道：“既然是冒牌货，就不抽了吧。本来抽烟就对身体不好。如果你真要抽，还是花点钱买真的来抽吧。”
“你放心，这烟丝的质量还算过得去，至少能抵塔山。”
“不管质量好不好，抽烟总是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少抽点，最好是不要抽。”
他突然专注地望着她，望得她心儿扑扑乱跳。她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越位了。他问：“你在管我了？”
“我是在关心你。”她解释说：“把你当朋友。”脸臊得热辣辣的，幸好光线暗，不然他定能看到她脸红了。
“当男朋友？”
她瞪了他一眼，发恨申明：“朋友！”
“你干嘛不承认呢？你本来是喜欢我的。”
“我没喜欢你。”
“你们女孩子就爱说反话。”
表哥也这样说过，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任何一个男孩子都会说。而这时，表哥的样子就从心底深处（他一直就潜伏在她心底深处，搅得她心绪不宁、左右不是、瞻前顾后、无所适从）浮现出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思念她吗？早上才跟他分手，晚上就跟另一个帅哥拍拖，她并不是真的这样坏啊！表哥应该清楚，她不是为了面前这个人才跟他分手的。……现在已经十二点过了，每天晚上他都要等她来入梦，他等不到她，会出来找她吗？说不定他已经看到他们了！正在梦里伤心呢！说不定他就在他们面前，望着她哭呢！只是她听不到而已！
她已经很悲哀了，心已经碎了。
“你在想什么？”沈浩问，她猛然醒悟，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我在想——，你认为，人有魂灵吗？”
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让他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下，表情认真，给予了问了蠢问题、正自后悔不迭的聪明小姐以充分的尊重之后，又更认真地、深思熟虑地说道：“我觉得，对‘魂灵’要看怎样来理解。我是不相信有魂灵的，不过，我相信有精神。精神是人的主观意识赋予的，对他所能感知的所有的事物。如果把精神理解成魂灵，就可以说有魂灵了。”
“小时候，我总是在幻想我的父亲，希望能够梦见他，在被欺负的时候，他能出来帮助我。但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帮助。如果真有魂灵的话，他应该是会出来的，你认为呢？他的魂灵不出来，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个人，就对他没有产生出什么感情，”
“你真的对你爸爸没有什么感情吗？”
他怔怔的望着她，想了想，就道：“我说的是相处之后产生的感情。”
“但是，我还是觉得，不管有没有相处，都应该有感情。我虽然从没跟我爷爷奶奶生活过，但我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我觉得他们一直就在我身边保护我。尤其是我在比较危险的情况下，我在心理上就更依赖他们，这个时候，我爸爸妈妈在我心目中倒没有多大作用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许吧。可能你父母经常跟你谈起他们，他们的形象就在你心中具体化了。”
“你妈妈没有经常跟你谈起你爸爸？”
他低垂眼睑，落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怕惹她不高兴，也不敢问她。”
她理解的点点头，感受到他的悲凉，更感受到他的母亲对往事不堪回首的无奈和悲凉。他深吸了口气，落寞的眼睛四顾而望。她安慰他说：“信教的人去世的时候，人们总要祝他：愿上帝与你同在。我觉得，这句话适合世界上任何一个去世的人。不管他有没有信教，都应该祝他：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边念，她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副虔敬的样儿。
他望着她，慢慢的，他的落寞的眼睛里有了光和热，他若有所思地道：“对，他应该与上帝同在，无论我能不能感受得到他。愿上帝与你同在，爸爸！”他虔敬地闭上眼睛，也在胸口上划了十字。“很难以想象，”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以前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他了！他好像就在天上，就在我的身边！爸爸！你真的就在我身边吗？一直在我身边吗？阿门！愿您永远与我同在！爸爸！阿门！”他深闭了眼，在胸前划着十字，声调里有着未能抑制住的颤抖。
然而，始作俑者却怕了，听他若有其事的已经感觉到他的父亲——一个亡魂就在他们身边荡来荡去的，谁不怕呢？她紧紧的贴着身后的云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呢？”情绪平复之后，他在黑暗处终于睁开眼问她，却不待她回想，就道：“我说的是万物都有魂灵，这个魂灵是人赋予的，没有感受就不能产生。就像我刚才，——对不起，父亲，我要拿你举例，你就当我是在进行学说讨论吧！”他对空气中他的父亲道。于是，已经在逐渐松弛的背部肌肉又兀自紧张起来。“我以前没有感受到我的父亲，所以我感受不到他的魂灵的存在。现在我感受到了，他的魂灵就出现了。所以，魂灵来自于人的感受。人的感受是付诸万物的。它可以是人对身边事物所产生的感情，进一步对它所具有的某种特性的一种人性化的感悟，因此万事万物都有魂灵，就是古人说的‘万物皆有灵性’。所以，魂灵不只人才有，所有的东西都有。”
不知怎的一回事，晓晴听着这种似是而非的无神论的独家之辞，却更加害怕起来。原本她只是害怕（在这里，这害怕也不外乎是一种担心）表哥的魂灵发现他们，现在，却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害怕。当听到所有的东西都有魂灵，她便神经质的连忙把手从云梯中抽出来，离开本来是精神依靠的云梯，而直楞楞的凭空站着。
“干什么呢？”他问道。
“我觉得你说得有点儿吓人兮兮的。”她承认得谦虚谨慎。
沈浩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怕了？”
“我怕什么呢？！”她又矢口否认。
“想不到你的胆子这么小，到我这儿来吧。”说着，他便去拉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当他一握住她的时候，她心内就忍不住一个激凌。但她是有勇气的，当她害怕的时候，她就更要强撑到底。因此，她强迫自己让他拉着，但并没有让身体依着他手上的劲儿向他倒去，同时，她坦白说：“你的手好冰啊！”
“就像死人的。”他在幽暗的树影中对她说。
“你别吓我！”她用了劲儿叫道，同时，她又拿出一整套嗔怒之下的连贯动作：使劲儿一跺脚，外加使劲儿一甩手。但这次他握得她太紧了，她没有将手甩脱出来。
“但我的怀抱很温暖。”他说着，又加大了劲儿一拉。在刚激动之后，底盘还没站稳，她不提防便扑倒在他怀里。他拥紧了她，跟她耳鬓斯磨。他说：“你太好、太好、真的太好！”他用濡湿的眼睛亲吻着她的脸，他用深沉的爱恋灌注着她的心田。
可以说，他的怀抱并不温暖，他的西服冷冰冰，他的脸也冷冰冰，只有他的颈部和他口中的气体是热的——这两个地方的温度安慰了她，让她稍感踏实。并且，她着实感动了——她该怎样来回报他的爱呢？
这时，手机又在叫了，叫了好半天，沈浩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你的电话。”他说：“我的关机了。”
难怪一晚上都没有人——女孩子！给他打电话呢！为什么呢？单纯的因为不喜欢二人世界被打扰吗？心内有些不安的疑惑——不过，这时容不得她细想，她就掏出了手机，离开沈浩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她听到了表哥的声音！心内一阵狂跳，便又走开了几步。
“好妹妹，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他说，睡意未消的呢哝中融着浓浓的伤感。于是，她直觉到了什么，全身肌肉都收紧了。“我梦见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男的，好像就是你说的‘白马王子’。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他还拥抱你。我见着他拥抱你，心里好难过，难过得就像得了心肌梗塞要背气了。”
……
“我本来不该给你打电话的，我心里堵得慌，就忍不住给你打了。”
……
“你现在在哪里？”苦闷没有得到安慰，他转而又问道。
“在寝室里。”她沉着地回答。
“你在睡觉吗？”
“嗯。”
“但我听不出来你在睡觉。”
“我一直没睡着。”
“你还好吗？”
“还可以。”
“我也是。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但我也觉得你说的对，也就不太难过。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做了这个梦，还活灵活现的，好像真的一样。所有的东西、甚至每一根树都看得清清楚，那匹马的样子到现在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什么样子？”
“瘦高瘦高的——不，我不跟你说了。你打听我的后继人的样子，不是想依葫芦画瓢去找他吧？好吧，妹妹，我不再打扰你了。你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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