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燃灯照影书

    青冥君的第三千六百具分身被钉在忏悔墙上时,星火界的孩童们正在传唱新编的民谣。他们用朱砂在眉心点出梅花印,将洛九川的画像贴在每家每户的灶王爷神位上——没有人察觉画像瞳孔里游动的蛊虫,正如没人发现粮仓里的米粒都刻着极小的“慈航“二字。

    “圣尊请看。“星火界主捧着鎏金舆图,“按您传授的《破障诀》,我们已清除三处邪祟巢穴。“

    洛九川的指尖拂过舆图,朱砂标记的“邪祟“位置突然渗出脓血。那些所谓被剿灭的魔物,实则是未被蛊虫感染的清醒者。他抬头看向殿外广场,民众们正将珍藏的史书投入火堆,火焰里腾起的青烟凝成新的史官:

    “星火历元年,慈航圣尊降世,诛伪圣青冥于...“

    冰螭突然发出凄厉嘶鸣,洛九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蛊王茧在逆鳞深处收缩的节奏,竟与史官吟诵的频率完全一致。当星火界主殷勤地呈上“伪圣遗物“时,他看清那串骨珠上每颗都刻着《破障诀》的残章——正是自己上月传授给乞活军的功法!

    “圣尊为何颤抖?“界主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青冥君特有的慈悲相,“可是认出这些头骨来自何处?“

    殿柱轰然倒塌。洛九川在烟尘中疾退,手中命烛金线刺入虚空。本该被焚毁的史书在灰烬中重组,墨字扭曲成完全相反的记载:【星火界主弑亲证道,嫁祸慈航圣尊】。而广场上的民众仍在欢呼,他们的瞳孔已变成蛊虫复眼,脖颈后的梅花胎记渗出脓血。

    “认知即现实。“青冥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以为揭穿分身是胜利?不,那只是认知战的开幕式。“

    虚空深处的蛊王茧内,青冥君的本体正在享用败北的滋味。他优雅地切开洛九川的恐惧情绪,像品鉴陈年佳酿般让其在神识中流淌。茧壁上投影着三千界域的画面:玄天界的修士为《破障诀》正统归属自相残杀;苍溟界的百姓将揭露真相的星骸碎片奉为邪物焚烧;最妙的是归墟界,那里的洛九川雕像正在屠杀怀疑论者。

    “多甜美的绝望。“他舔舐着茧壁上渗出的毒液,“你以为传播真相就能赢?不,我只需让真相成为另一种谎言。“

    茧体突然剧烈收缩。某条时间线的洛九川意外发现了蛊王茧,正用命烛火焰灼烧外壳。青冥君不慌不忙地捏碎这段可能性,将残渣洒向其他界域——很快,那些界域流传起“圣尊被心魔附体“的传说。

    “还记得星火界的骨珠吗?“他对着虚空轻笑,“那是我用你斩杀的分身头骨所制,每颗都藏着《破障诀》的倒练法门。“

    仿佛在印证这句话,玄天界突然爆发灵气瘟疫。修炼正统《破障诀》的修士们浑身长出蛊花,而倒练功法的魔修们却修为暴涨。当洛九川的星骸碎片赶来时,暴民们正用他亲授的功法屠杀孩童:“圣尊说这些娃娃是蛊种!“

    “愤怒吗?“青冥君的本体在茧中舒展肢体,“但愤怒也是我的养料。“

    最致命的杀招在归墟界绽放。某位长老用星骸碎片照出洛九川与青冥君对饮的画面——这当然是伪造的,但当十万民众要求解释时,所有辩解都成了“做贼心虚“的佐证。冰螭一爪拍碎蜃楼幻境的行为,被留影珠剪辑成“圣兽屠城“的实证。

    “认知战最美妙之处在于,“青冥君将归墟界的绝望情绪注入茧壳,“当你想自证清白时,就已经踏进我的领域。“

    洛九川撕开第七个伪史秘境时,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蛊王茧在冰螭逆鳞中生根发芽,每次动用命烛都会加速寄生。他望着掌心浮现的蛊纹,终于明白青冥君真正的杀局——所谓认知污染,最终要污染的是他自身的存在意义。

    “圣子,星火界...星火界...“独臂战士的传讯符在虚空自燃,焦痕拼出“叛徒“二字。

    冰螭忽然调转方向,载着他冲向尚未被污染的皓清界。这个以史学著称的界域,此刻正在举行《万界正史》编纂大典。当洛九川撞碎琉璃穹顶时,七百史官正在将“慈航之乱“刻入天碑。

    “诸君且看!“他挥出命烛金线,青冥君篡改历史的证据铺满苍穹,“这些才是...“

    “伪圣休得猖狂!“皓清界主祭出镇界之宝,竟是半卷《燃灯纪年》。书页翻动间,洛九川屠杀星火界百姓的“史实“栩栩如生,连他脸上悲悯的神情都与青冥君如出一辙。

    最可怕的是冰螭突然反戈。蛊王茧操纵它一爪拍碎石碑,飞溅的碎石精准击杀了最年长的史官。留影珠将这一幕传遍万界时,皓清界主悲怆的怒吼成了最佳注脚:“连历史都要践踏,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圣尊!“

    洛九川的辩解卡在喉头。他看见每个史官袖中都藏着星火界的骨珠,皓清界主后颈的梅花胎记正在渗血。认知战的恐怖在此刻达到巅峰——连“反抗污染“这个行为本身,都可能是污染的一部分。

    明白了吗?“青冥君的声音顺着蛊纹钻入骨髓,“当我允许你揭穿部分真相时,剩下的真实自然会被当成谎言。“

    绝望中,洛九川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逆转命烛点燃神识,将毕生记忆投射到诸天万界。从永夜海的矿洞到饕餮舟的菌毯,所有未经修饰的真实历史在星空间奔流。冰螭在剧痛中挣脱蛊王茧的操控,用最后的力气撞向皓清界天碑。

    “不要看我说什么,“洛九川七窍流血,“看我做过什么!“

    星火界的蛊花突然凋零。那些被篡改的留影珠恢复真实,暴民们看着自己屠杀孩童的双手崩溃大哭;玄天界的瘟疫随着倒练功法停止而消退;归墟界的百姓挖出埋在地底的原始星骸碎片,上面记录着青冥君在茧中的狞笑。

    就连皓清界主都颤抖着撕开后颈皮肤,拽出正在吸食脑髓的蛊虫:“我们...我们到底...“

    胜利的曙光初现,洛九川却突然跪倒在地。蛊王茧借着记忆投射的冲击完成孵化,从他脊椎钻出的不再是青冥君,而是结合了所有受害者怨念的怪物。这具新生的躯体有着洛九川的脸庞与青冥君的金曈,掌心托着的正是《燃灯纪年》缺失的下半卷。

    “惊喜吗?“怪物温柔地拭去他嘴角血迹,“认知战的终极形态,是让敌人自己孕育出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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